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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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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“我們也休息?”

永安觀的眾人拜了年,收拾了東西,新年第三天一大早就出門了。玄一用紙剪成馬車,朝剪紙吹了一口氣,馬車晃晃悠悠落在地上,慢慢膨脹,長成了真正的馬車。

不得不說,玄一剪的紙馬車結實耐用,不到半天,已經離開了麗陽的範圍。行至午時,馬車忽然停下,黎牙差點從門邊滾出去,幸好被妲木擋住了。

馬要休息。

還要吃草。

然後睡覺。

幾個人看著四匹馬同時閉上眼睛,一陣靜默。

玄一掐指道:“半個時辰後就醒了,我們先休息。”

如山和如海從大人的只言片語中察覺到事態嚴重,但到底是孩子,妲木也沒有讓她們承擔責任的打算,因此兩個孩子對這趟旅程還感覺很新鮮,她們下了馬車,漫山遍野地瘋跑,連飯也不急著吃。眼看時間差不多了,妲木在路邊大聲呼喊兩人的名字,她們又從一旁的荊棘叢中鉆出來,如海還摘了一束野花,也不知道這個時節哪來的花。

她們吃了饅頭,喝了山楂茶,馬才幽幽轉醒。馬盡職盡責,一路不停歇,但太陽落山之前,馬又不肯動了。

馬又要休息。人沒辦法,只得依從。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,紙馬居然真的帶著永安觀的眾人到了良渚。若是普通馬車,最少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到。

如山和如海也不如出發時那般興致勃勃,她們累壞了,馬車上不能跑不能跳,書更是讀不進去。

幾人運氣不錯,即將到達良渚時,找到了一個破廟。破廟荒草叢生,門也被拆了,好歹留了個頂,不至於讓人以天為蓋。

“誰?!”

玄一去拴馬,妲木去查看破廟。她剛進去,便聽到一聲暴喝。破廟角落裏躲著個男人,胡子拉碴,一股鹹魚拿出來碰上雨水的味道。

是乞丐。

妲木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,又移開。

男人哆嗦了一下,忙側過臉旁,方才的氣勢消失不見。

“阿嚏——怎麽突然下雨了,好冷。”黎牙匆匆忙忙跑進破廟,其他人也跟著進來了。

如山和如海躲在玄一的身後,好奇地道:“那有個人!”

就是那個男人。

男人被嚇得一哆嗦:“別殺我!別殺我!”

其實沒人搭理他。雨滴滴嗒嗒落下,破廟四處漏風漏雨,幾個人躲在一處烤火,順便燒水煮茶。

妲木道:“良渚城不遠了,先湊合一晚上,若是一切順利,明天入夜前我們就能進城。”

破廟中,幾張小矮凳擺了出來,火堆上架起一口鐵鍋。鐵鍋不大,正好能放下一張巴掌大小的煎餅。鐵鍋年代久遠,是如山和如海來到永安觀時,妲木請山下的鐵匠師傅打的,專門煮糊糊。大家坐在火堆前,熱煎餅就著熱茶又是一頓。

不遠處的乞丐早已饑腸轆轆,上一次飽飯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,這會兒聞到亂竄的香味,還聽到別人吃飯和動筷子的聲音,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,聲音還不小。

妲木收了鍋,用油紙包了兩張煎餅,放在乞丐的面前,什麽也沒說。

乞丐受寵若驚,他遲疑地拿起煎餅,確認妲木並沒有嘲笑的意思,這才狠命往嘴裏塞。他餓極了,連嚼也不嚼,差點被噎死,又猛捶胸口,想把煎餅咽下去。

“茶。”

乞丐擡起腦袋,看到一個小姑娘把茶盞放在自己面前。

“這是汝窯的雨過天青色!”乞丐眼中露出驚異。

“如海。”

如海看一眼乞丐,跑回眾人身邊。她小聲道:“良渚果然藏龍臥虎,連乞丐都知道雨過天青。”

玄一笑道:“可不要小瞧人。”

“好冷!”

正說話時,兩個女人頂著鬥篷跑進破道觀。一個年紀三十左右,穿著月蘭長袍,她飛速掃一眼破廟,幾乎沒有遲疑,選了個靠近妲木一行的地方,另一個看起來是她的侍女,年紀小一點,紮著雙丫髻。兩個女人摘了鬥篷,抖落雨水,那年紀大一些的女人似乎有急事,在廟裏走來走去,不時向外探望。

眼看雨水一時半會兒停不了,女人走到妲木身邊,笑道:“各位道長,此時天寒地凍,不知是否方便烤個火?”

妲木讓了個位置,道:“請坐。”

女人笑道:“多謝道長,叨擾了。”

眾人圍著火堆,都沒有說話,偶爾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,那是妲木在收拾鍋碗。雨聲越來越小,如山和如海連連打哈欠,妲木把她們放在最裏邊,又朝裏擠了擠,勻出了兩個睡鋪,那女人謝了又謝,正要躺下,她忽然奔到門口,對著裏面喊了一聲。

“下雪了!”

雨停了。

火光中,稀碎的白色被風裹挾闖進破敗的寺廟,但白色很快就化了,化得幹幹凈凈,好像從沒來過。

“小姐,快過來吧,小心著涼了。”那年紀小的侍女道。

“好冷。”黎牙嘀咕著,躺在如山和如海的中間。

小孩的火氣就是足。

如海摸了摸黎牙的腦袋,道:“好暖和。”

“今晚會很冷。”妲木看一眼流浪漢。

玄一道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,我去吧。”

玄一抱著毯子,但還沒走到乞丐跟前,乞丐便警惕地退開老遠。

“別過來!滾開!別想害我!”

玄一道:“今晚這麽冷,你熬得過去麽?”

乞丐呸了一聲:“假情假意,不用你管!”

玄一道:“我又不偷你懷裏的東西,你這麽緊張做什麽,難道,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?”

玄一的語氣微微上揚,引得大家的視線都轉過來。

乞丐看到眾人盯著他,緊緊抱住了懷裏的東西,怒斥道:“你們別想搶我的東西,這是我的!”

乞丐氣急了,眼珠子鼓得又大又圓,快要從眼眶中擠出來,即使瘦得脫了像,此時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氣勢。他惡狠狠盯住玄一,似乎想用眼神剜了她。直到一聲清脆響起,他才慌慌張張轉過臉。

“我的鏡子!”

一面銅鏡掉在地上,鏡面不大清晰,乞丐趕緊撿起來,寶貝似的擦了又擦。

“玄一,”妲木出了聲,等玄一走到火堆旁,她責備道,“你不該戲弄他。”

玄一笑了笑,看起來沒放在心上。

來躲雨的那女人盯著乞丐,疑惑地道:“你們看到沒,那面鏡子上有個人影?”

妲木也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面銅鏡。

“你看到了!你看到誰了?”

乞丐聽到女人的話,忽然發起狂,猛撲過來,大家猝不及防,眼看著流浪漢拿銅鏡砸向女人。

女人轉身一躲,流浪漢撲倒在地,他不肯死心,四處瞧著,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眾人。很快,他盯上了那年紀小點的女人,但還沒來得及動手,便被年紀大些的女人一腳踢在地上。

“哪來的瘋子!”

眼看討不到好處,乞丐左右看了一眼,突然跑出破廟,消失在茫茫黑夜中,留下室內的人震驚不已。

“小姐,你沒事吧?”年紀小的女人緊張地道。

“我沒事,就是叫人嚇一跳,沒想到這裏也能遇到瘋子,沒嚇到你們吧?”那女人搖頭道。

妲木道:“不知那乞丐會不會回來。”

女人道:“我守著門,你們別怕,我也練過幾年功夫,沒那麽容易叫人害了。”

“小姐,這怎麽行?還是我來守著。”

女人道:“你學了功夫膽子還那麽小,真是沒用,快點睡吧。”

妲木道:“不如輪流守夜,沒那麽累。”

守夜是個累活,女人沒有推辭,她問道:“我是住在長安街上的王圖南,她是十七,我們一起的,不知道長是哪座仙觀的?”

“麗陽永安觀。”妲木道。

兩人互通了姓名,又聊了一會兒天,聲音漸漸小下去,直到廟中只剩下火星子爆炸的聲音。不知過了多久,火堆慢慢熄滅,顏色和門外的雪花一樣白。

黎牙睡不著。如山和如海睡得不安分,再加上擔心乞丐出現,黎牙焦躁不安。她臥在床腳,聽著雪花飄落的聲音。

直到——

黎牙睜開眼,玄一站在門邊,凝視著外面的雪夜。現在應該是十七守夜,但她睡著了,腦袋搭在墻上,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樣。

“你呆在那裏做什麽,不冷麽?”黎牙道。

玄一沒有搭理她。

黎牙心中一動,道:“玄一,你到底是什麽?”

黎牙以為玄一不會回答,但她回過頭,回答了問題:“你覺得我是什麽?”

黎牙嚇了一跳,她想了想,道:“鬼?神?妖?”

玄一笑了:“你怎麽不說我是人?可惜我什麽都不是。”

玄一回到火堆前,她撥弄了一下木頭,火堆重新生出火苗,破廟又變暖和了。

黎牙道:“你會幫我們麽?”

玄一道:“我們?你不屬於這個世界,那個鈴鐺快修好了,你可以回家了。”

黎牙是想回家,可她也希望永安觀的大家都平平安安。她道:“那你為什麽來良渚?我以為你是為了妲木。”

玄一道:“我順路來辦點事。”

黎牙道:“你要做什麽?”

玄一瞥她一眼,道:“不告訴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黎牙道:“我想起來了,你還欠我一個願望呢。”

玄一道:“有這回事麽?你一定是你記錯了。”

黎牙道:“你能把塗青青變成鳥兒,是不是也能……醒醒!別裝睡!”

玄一倒地就睡,呼吸一下拉長,黎牙推她,怎卻麽也推不醒。

黎牙推得久了,玄一連呼吸也沒了。

黎牙:“……”

啪——

不遠處傳來沈重的腳步聲,黎牙嚇了一跳。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拍醒玄一,門後的猛地被風雪吹開。

一道影子出現在遠處。

“誰?!”

黎牙一巴掌拍在玄一的臉上,但玄一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
黎牙又去扒拉妲木。

“醒醒!”

可妲木也一動不動。

影子倏忽之間到了門外。

是一個小女孩,約莫五六歲,狗都嫌的年紀。

小女孩也不進門,就站在門口,朝黎牙招手:“終於找到你了。”

黎牙想也不想,兩眼一閉,打算裝死。

可眼皮合上,還是能感覺到有黑影靠近。

“阿嚏!”

黎牙睜開了眼,一睜眼,就看到小女孩進了破廟。妲木在睡前布了法陣,能防妖怪。

這小女孩不是妖怪麽?

小女孩道:“你冷麽?”

她沒等黎牙回答,自顧自坐到火堆旁。黎牙還沒看清她的動作,火重新出現了。

小女孩道:“我叫白榆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黎牙遲疑道:“黎牙。”

白榆歪頭道:“奇怪的名字。”

黎牙默不作聲。

一人一貓間尷尬地沈默了一陣。

白榆撇撇嘴,不知怎麽,把手搭在如海的身上。但那只手穿過了如海。

“在你出現之前,沒有人看到我,好無聊啊,”白榆抱怨道,“明明我就在這裏,能看到她們,也能聽到她們的聲音,她們卻看不到我,聽不到我的聲音,我還被關在那種地方。”

黎牙小心翼翼地道:“關在什麽地方?”

白榆眼睛一亮:“你來做我的朋友吧,我正好缺一只黑貓當朋友。”

黎牙打了個哈欠:“這麽晚了,明天再說吧,我要睡覺了。”

白榆一把提起黎牙:“天亮著呢。”

黎牙擡起腦袋,天果真亮了。

頃刻間,她們墜落湖面!

廟消失了,雪不見了,大家也都無影無蹤。黎牙頭暈目眩之際,發現她們沒有繼續墜落,而是往雪山之巔極速上升!

如同鏡面倒置!

白榆抱著黎牙,輕飄飄落在雪山上,歪著腦袋道:“好不好玩?”

“一點也不!”

白榆放下黎牙,她就像人類的小女孩,失落全寫在臉上,不過她很快就振作起來,找到了雪山的最高處,一屁股下,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,招手叫黎牙過去。

黎牙註意到,這小孩的左腳似乎有問題,走路時一瘸一拐。

“我來自那裏。”白榆突然道。

黎牙循著白榆的視線望向遙遠的蔚藍天空,一臉莫名其妙地道:“那是哪裏?”

白榆沒有回答。黎牙擡起腦袋,看到白榆含在眼眶中的淚水,以及那張稚嫩的臉上化不開的哀傷。

“回不去了……”

白榆的聲音消散在風中,她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濃霧帶走了,身影漸漸消失。黎牙跳起來,她在雪山找了許久,也沒有找到白榆的蹤跡,正驚慌失措時,雪山開始崩塌了!

黎牙倉促逃竄,可是腳下的山突然一分為二,她掉了下去!

接著,她醒了。

眼前是玄一的臉。

黎牙環顧四周,天蒙蒙亮,大家已經起來了,妲木在收拾東西,準備著上路,玄一去牽馬車。

“我夢到了一個小女孩,她說她叫白榆,她好像被困住了,看起來很可憐。”黎牙道。

玄一微微一笑:“是很可憐。”

黎牙道:“那……”

玄一打斷了她的話,道:“可是,如果不是她,梼杌不會知道巫經真正的力量,也不會知道天狗食日的那天能打開門。現在,你還覺得她可憐麽?”

眾人在迷蒙中上路了,行至午時,遠處出現了良渚城的輪廓,周邊車水馬龍,幾乎和在麗陽城中一樣。等到夜色降臨,她們到了良渚城門。城門只留了半道門,但想進城的人還有許多,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。

“良渚有宵禁?”

“原本沒有,是年前突然下的聖命,說是為了祭天,可是,往年祭天也沒有宵禁啊。”王圖南道。

祭天即是春祭,聖上帶百官到天壇,祭祀天地鬼神、祖先,祭天會舉行三天。

“什麽時候能輪到我們啊?不會天黑了還不能進城吧?”

“這都什麽事啊。”

眾人在城門前議論。妲木等人也著急,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,十七下了馬車,靈活地鉆進人群中,來到城門守衛前。誰也不知道她悄悄對守衛說了什麽,玄一的馬車能進城了。

進了良渚城,幾人又走了一段路,終於在一家賣椿草面的鋪子前歇腳。

春天還沒到,椿草已到處是。窮人家最喜歡摘椿草。椿草根莖有軟刺,葉子、花都能吃,可以炒,也可以燒湯,味道微苦。等軟刺硬了,椿草會結出椿果,是一種紅色的果實,酸的。但摘椿草椿果也僅限於良渚,有人懷疑這和巫女椿有關系。

王圖南走到面攤前,笑道:“老板,來六碗椿草面,再來六張椿餅,加蛋,加肉,你們還想吃什麽?我請客。”

如山吃不慣椿草面,只吃了蛋和肉,如海毫不客氣地接過來,呼嚕呼嚕全塞進肚子。

如山盯著如海捧面碗的樣子,疑惑地道:“好吃麽?”

如海點點頭,繼續幹飯。

老板笑道:“小道長是鄉下來的吧,這可是我們良渚人的做法,吃了能辟邪哦。”

如山很感興趣:“椿草能辟邪?”

老板道:“你知道巫女椿麽?”

如山點點頭。

一旁的人先笑了:“老板,你又要說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,我們都能背下來了!”

妲木道:“巫女椿怎麽了?”

老板笑道:“當年啊,良渚城有個大妖怪,它出現的時候,每家每戶點燈出門,沒有一個人敢睡覺。來了不少和尚道士,說是要除妖,可妖怪的影子還沒看見呢,就一睡不醒,有的直接在睡覺時沒了氣。”

“這麽厲害,到底是個什麽妖怪?”有人問。

“魘,一種能把人困在夢中的妖怪。只要一睡覺,魘怪就會出現,奪走人的性命。”

“這和椿草有什麽關系?”

“椿聽到了魘怪的傳聞,她決心為民除害,晚上,她進入夢中,可那魘怪太厲害,眼看就要被取走性命,情急之下,椿拿起晚上來不及吃完的椿餅,砸向魘怪,沒想到那魘怪看到椿草餅,連忙退避三舍,所以,你們應該多吃椿餅。”

眾人:“……”

如山道:“我又不是三歲小孩。”

老板道:“你們別不信,不說那麽遠的事,就說前年吧,還有人吃了我的椿草餅,成仙得道了呢!”

“越說越玄乎了還!我這天天吃,怎麽沒有成仙哪?”

老板啐道:“就你那樣還想成仙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!”

眾人嘻嘻哈哈笑起來。

王圖南道:“老板,方才你說的成仙得道是怎麽回事?我還想繼續聽呢。”

老板一聽有人感興趣,幹脆坐了下來,道:“你們外地來的,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。這附近有片銀杏林,前年的時候,一群書生閑得沒事幹,去銀杏林撿葉子,遇到了一位得道高僧,高僧告訴他們,銀杏林的盡頭有一棵神樹,他們在樹下修行夠七七四十九天,自會有奇遇出現。”

有人道:“老板,你上次還說是九九八十一天呢!”

老板瞪他一眼:“吃你的餅吧!”

“後來呢?”

“後來,這群書生快要修行結束時,神樹長出了一株椿草,這株椿草在神樹上生根發芽,眨眼間又開花,竟然結出了一顆果實。書生們都想去摘果實,誰也不讓誰,最後,他們決定一起分食這顆椿果。可是,派誰去摘椿果最合適呢?他們左思右想,覺得除了自己,每個人都信不過。快要天黑的時候,他們終於選出一個人,決定派那人去摘椿草。”

“那個人是不是偷吃了椿果?”

看到有人提問,老板對自己講故事的能力很滿意:“那倒沒有,不過——”

“不過什麽?”

“一個書生趁人不註意,搶走了椿果!他一口吞下椿果,突然消失不見,大家找來找去,發現他坐在高高的樹枝上。樹下的人叫他下來,他沒聽到似的,一動也不動。等到了他們修行的第四十九日,那書生果真乘雲而起,得道成仙了。”

王圖南笑道:“老板的故事說得不錯,可這和您的椿草又有什麽關系?”

老板道:“我的椿草和別家不一樣,這些都是我親自去銀杏林盡頭的神樹下摘的,你們吃了,說不定也有做神仙的機會呢。”

王圖南道:“這故事我也聽過好幾次了,不過這一次聽,突然覺得有點意思。”

聽完老板的故事,肚子也吃飽了。

王圖南道:“不知妲木道長進城有何打算?是否有落腳處?”

妲木道:“我們要去鹹宜觀借住。”

王圖南疑惑地道:“恕我冒昧,這城中觀廟眾多,可我也沒聽說過鹹宜觀,不知是這座仙觀位於何處?”

妲木道:“五通路上就是。”

王圖南道:“如此,今天夜深了,宵禁將至,我明日再去拜訪。”

雙方道別,轉身走向不同的方向。

鹹宜觀位於五通路上的東南方,周圍是一片松林,一入夜,樹影婆娑,春風瑟瑟,偶爾有雪花飄落樹枝。良渚的春天冷極了,尤其是化雪的時候。幾人找到了鹹宜觀,道觀已經關門了。她們在墻外等了好一會兒,裏面才出來個提著燈的道士,門打開一條縫,地上露出一點光,一張臉探了出來,青澀、謹慎,還有一點拘謹。

“是誰啊?我們休息了。”

妲木上前:“麗陽永安觀,妲木。”

那年輕的道士還是沒有開門,只道:“路引呢?”

妲木取出路引,年輕道士拿去看過,才眉開眼笑,道:“果然是妲木道長,剛才多有冒犯,實在對不住,請進、請進,這幾位想來便是玄一、如山和如海吧?”

如海抱著黎牙,道:“還有黎牙。”

“道長,妲木來了——”等眾人進門,小道士給門上鎖,這才帶著人往院子走,她朝大堂喊了一聲,又對眾人道,“李道長在裏面呢。”

“李道長,妲木打擾了。如山如海,來見過李道長。”

“道長好。”

“道長好。”

鹹宜觀的李去塵道長鶴發童顏,仙風道骨,平日不理俗世,也不熱衷於維護香客,因此鹹宜觀沒什麽錢。李道長與無名、崔明是老相識,崔明去世時,李道長還去了一趟麗陽,她聽說崔明養了個徒兒,可惜最後沒找到,只得獨自返回良渚。來良渚前,妲木特意書信一封給鹹宜觀。李道長自然是歡迎她來,還說騰了一間房,專留給永安觀住。

李去塵正盯著先進門的黎牙,她聽到妲木的話,道:“遐州,快去燒茶。”

遐州正是把永安觀眾人帶到大堂的小道士,她應了一聲,急急忙忙下去了。

李去塵道:“遐州已經收拾了東北角的廂房,待會兒她帶你們過去,若是有什麽缺的跟她說就是了。”

妲木道:“多謝李道長。”

李去塵不在意地道:“不必說這些,你們吃過飯沒有?”

妲木道:“吃過了。”

李去塵想了想,一時想不起來還應該說些什麽,算上今天,她與妲木也不過見過兩次。第一次是十多年前,那時候她還年輕,也不是鹹宜觀的方丈。無名帶著一個小姑娘進門,說是崔明的徒兒。想到崔明,她又想起十三四歲時候的事,她、崔明還有無名那時年齡小,飯量卻大得幾乎要去啃樹皮,因此崔明出了個主意,幹脆她們去當道士吧,若是念經念得好,說不定能養活自己,好過整日挨餓。無名卻說崔明腦子燒糊塗了,因為崔明提議大家去做道士的時候,她們正翻進人家院子裏偷蘿蔔呢。誰能想到她們後來果真做了道士,還一晃過去了幾十年,可惜三個人再不能聚一起了。約莫是老了……李去塵嘆了口氣,道:“無名一直沒有回信,我和遐州都去打探過,並不見世子府有動靜。”

自從玄一說出梼杌假扮成世子武玨,無名便決定親自前往良渚一探究竟。她到了良渚,直奔鹹宜觀,交代好一切事宜後,轉身去了世子府。

再沒出現。

李去塵和門下幾次去世子府外轉悠,甚至還托了巫族幫忙,也沒有打聽出無名的下落。

“無名暫時沒事。”妲木道。因遲遲不見無名的回信,她早算過卦,卦象顯示無名兇險萬分,但暫無性命之憂。

不過到底叫人不放心。

“行了,”李去塵道,“你們才剛到沒一會兒,我就扯著你們說東說西,你們肯定都累壞了,趕緊去收拾休息吧,一切等明天再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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